当处出生随意,急流水上不流

【靖苏/靖苏衍生】常武·承(新春联文)

和 @清商无韵 与君长歌尽繁花 的联文

大家新春愉快

【起】

【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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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这数日来怕是要将一生的苦楚全部受尽了。他阵前不过强撑了一口真气护住心脉,待得看着援军赶到时瞬间便失了神智。分明全身疼痛得难以自抑,却偏偏陷入噩梦之中,根本无法醒来。

 

——我或许快要死了。

萧景琰耳边竟然依稀回响起林殊幼时唱起的歌谣。幻梦一般的歌声里,火海中烈焰几欲焚毁全身的温度竟然渐渐消隐,手中似牢牢握住了一块封冻不化的极冰。萧景琰在这样的温度里渐渐缓和过来,才明白原本不过是握着谁的手。

依旧不过是梦啊,他喟然长叹,看着心中那张清秀文弱的面容出现在眼前。那人的脸色也似是被冷过的苍白,带着一丝隐隐的忧伤和坦然。

梦中幽然的线香即将燃尽,那人挣开他的手心缓步出门。

苏宅大门外的脚步声有带着威压的惶恐,一张张向门内窥伺的面孔上带着惊惧和佯装的威严——谁又知道门内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那人轻轻对他笑道:“就此拜别了,靖王殿下。”

——记玉关踏雪事清游,寒气脆貂裘。傍枯林古道,长河饮马,此意悠悠。

萧景琰曾经深恨那些说破了满怀离愁的长辞短调,害怕再听见那些林殊深爱的歌谣。然而当耳畔隐约幽微的歌声渐渐走远,他却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心痛如绞。仿佛有什么人在眼前渐行渐远,而他被留在原地遥遥相望。

——短梦依然江表,老泪洒西州。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

他曾经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活下去。被父兄排挤、被群臣遗忘的时候要活下去,背水一战、弹尽粮绝的时候要活下去。

——载取白云归去,问谁留楚佩,弄影中洲?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

谁可以左右萧景琰的思想呢,若是他不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可以强迫他。

但是那个人可以。那人在十三年前惊变的前夜笑着告诉他只有活着才是希望,然后转身走入梅岭的火海绝狱;尔后又在满目疮痍的山河国土前告诉他为君之道、识人之术,然后笑着说殿下眼前已经不再需要我。

——向寻常、野桥流水,待招来,不是旧沙鸥。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

萧景琰永远是被留下的那一个。被留下的人的痛苦,你又可曾知晓?

他那年唱给林殊的挽歌,终究是无人倾听的哀歌罢了。

“小殊,我真的……很累了。”

 

>>>

梅长苏感觉的到,手里紧紧松松的指节带着高烧的滚烫和虚弱的寒意,有点像是刚刚服下冰续丹时自己胸口的冰霜火海,他面色平静的依旧低声哼唱着,却不由自主地盯着眼下这人慢慢松开的眉心。

萧景琰口中的呓语终于慢慢归于无,却不知为何在连绵的小殊中偶然蹦出一句长苏,苦涩的笑意仿佛散不尽一般,这个人的梦魇里又多了一个幽魂,不知道是不是会有百鬼夜行之感?

梅长苏的哼唱勾起过往的旧事,无非是今日策马,明日行军,长途跋涉间的消遣,都会带着这首曲子。

战歌号角声连贯了林殊和萧景琰的半生戎马,现在想来得知林殊死讯的那日,萧景琰定是没有唱上一曲以作送行。明明曾经说好,若他战死沙场,就应慨然一曲送葬,然后就此相忘。

梅长苏停下了口中的吟唱,接过蔺晨手中的碗,尝试着给人灌下药汤

“……喝水如饮牛,不知道喝药能不能也省我的心。”

用掌心接住了从萧景琰口中溢出来的黑褐药汤,蔺晨偶尔正儿八经的语调像是一记剜心刺,梅长苏生生挨下了这一记。

——这位太子殿下不愿意活,你即使是给他八百条命,他也活不过天亮。

送走了那么多的人,祁王府,林氏一家,太奶奶,七万赤焰军,萧景琰终于不愿意踽踽独行

梅长苏端着药碗的手几不可见的在颤抖,几乎记不清自己说那句过个三五年我就回来看你时,萧景琰强颜欢笑的样子,这时却望见至高之位上坐着那个叫萧景琰的人,隔着黄泉碧落用悲凉的神色被迫接受了孤家寡人的命运。

原来最残忍的,不过林殊二字,如一把无柄的利刃,被萧景琰攥在手心里,染尽萧景琰十指连心的心头血,祭奠着未亡人已故的深情。

梅长苏一口含下所有苦涩的汤药,惦念着萧景琰十三年的孤雁悲鸣,这时竟一丝苦楚也觉不出,只觉得唇下那个张张阖阖颤抖着无声呜咽的人,把十三年的孤寂熬成了百十倍的荒凉,尽数灌进了自己喉中。

把药喂尽,梅长苏心口骤然钝痛,俯下身子紧攥的指下掐出来的掌心的血,才发觉所谓自己这个幽魂,还有人的温度

“萧景琰……萧景琰…”

把蔺晨无休止的冷嘲热讽丢在帐中,梅长苏的脸色沉如阴霾,默不作声的听着甄平回报暗线传信,大渝粮草大军已在半路,埋伏之事,一切妥当。梅长苏却如充耳不闻,望向了营外潺潺的河水,眼神一路随着河道游移而上,定睛在厥江堰上,眸色晦暗不明。

国仇私恨,当遵孔夫子一句以怨抱怨!

“梁军此行对阵大渝,火药之数定是不厌其多,传话给蒙大哥,趁夜拔营,子时前后撤三十里,你带盟中夜袭行军之人携寅时前抵厥江堰,卯时炸毁厥江堰。”

“宗主此意…”

“兵行险招。”

此番截下大渝粮草,断其后路,必然会引得大渝背水一战。萧景琰未愈,军心不稳,梅长苏并无玉石俱焚之意。

大渝军驻厥江河滩近处,因其骑兵矫健,兵马离不得水,此番炸毁厥江堰,厥江水道扩宽,势必要淹没河滩,即使大渝能及时撤出部众,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必然元气大伤。此时即便得知梅长苏遣人偷袭他后方粮草,除了吃这个哑巴亏,大渝军无可奈何。

麒麟之主,赤焰旧人,犯上者,犯我国疆者,万骑踏遍,犹嫌难消我满腔怒火。

>>>

萧景琰被梦中萧瑟的秋风狠狠地呛了一口。

然后他眼前蓦然一黑,眼前天光再亮时唇上忽然少了些许温润触感,林殊唇上沾了酒液,偷袭得手后笑嘻嘻地看着他一脸呆怔住的表情。

那是葡萄美酒夜光金樽的年少时光。营寨边篝火跃动着温暖的橙黄光芒。最初表明心意后林殊反而喜欢连名带姓的叫他。

——萧景琰,萧景琰。

然后这个声音变成温润沉稳的青年,带上急切忧心的嘶哑——却与年少时那样相似

萧景琰虽然昏昏沉沉,却还听得懂人语意中的迫切。仿佛这个名字是他永恒战略的标的,朦胧大雾里的灯塔。

可是他又何德何能呢。

身上开始痛了起来。四肢无法动弹,心口一片仓皇。

然后他听到梦里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怒极反笑的余韵。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去叫他。你身上这毒我可医不来。搞不好等他醒过来的一天……”

>>>

 

这人说林殊中了什么毒,不知是真是假。

萧景琰一片昏黑的脑海里滚过这样的念头,梦境中的圆月篝火、良辰美景都渐渐没入黑暗,萧景琰只觉得自己的沉沉坠入一片浓雾一般的深黑。忽而眼前发出淡淡的光亮,他赶紧向前大跨了几步,就看到梅长苏一身白衣,提着一盏童年元夕的金鱼宫灯向他走来,皎洁宛如黑暗之中温和的月光。 

“小殊?”萧景琰欢喜又焦急的唤他。他的头脑忽而有些清醒。 

梅长苏素衣散发悠然而来,见到他后却紧皱着眉头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快些回去!” 

这一次的梦境,比此前任何的幻影都要真实。萧景琰伸手去握梅长苏的衣袖,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却反而离他越来越远。他的全身似从高空堕地般疼痛起来,追赶不上又放心不下,绝望一般站在原地。

梅长苏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说道:”景琰,站着不要动,让我再看一眼就好。” 

萧景琰小心翼翼地向他挪近几步,想伸手去触碰,却又怕他再次跑远,于是就此站定,当真傻傻看着。 

“他们说你中了毒。”他轻声问道,”小殊,这是不是真的?”

“萧景琰,看够了就早些回去,自己好好问个明白。”梅长苏却转过身去,“不要做个懦夫,倒叫我看不起你。” 

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林殊习练了不知哪里得来的武功,拿着树枝在他面前挥舞显摆,然后回头嬉笑地看着他问:”景琰,你看明白没有?” 

那时萧景琰总会装作半懂不懂的样子摇摇头,只为了想看林殊再将那剑法使一遍。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喜欢,只是单纯觉得林殊用剑时候好看的很,怎么都不觉得厌烦。

从此林殊就心心念念着一定要做镇守四方的将军,萧景琰便也想着学好了武艺就能跟着保护他。

然而林殊总是笑着说,为帅为将哪来那么多的儿女心肠?天地为墓,马革裹尸,那也好得很。

景琰,若是我死了,你也不必总记着我。哪天记得来我埋骨的地方看一看,给我唱一首挽歌,那便也足够了。

男儿快意自当如是。

萧景琰站在黑暗中望着梅长苏将那盏宫灯留在原地,随即悠悠地转身离去;他捡起那盏宫灯,开始缓缓地跟着梅长苏向前走。

只觉得自己疼得难以喘息,似乎每呼出一口气都带着火,要将喉头烧着一般。何须追问一句为什么。无论是林殊也好,梅长苏也好,心底里最珍重的,到底还是这家国山河。

既知此心,必不相负。

走到最后,他隐约看到前方出现了微微的光芒。各种颜色交杂在了一起,耳边似乎也听到有谁在叫太子殿下。梅长苏回首对着远处深邃的黑暗轻轻一笑,说道:”景琰,你别着急。路还很长。我却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然后他听到耳边轰雷也似的震响,终于彻底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当即惊醒一般地睁开了眼睛。

“苏先生,听这声响,甄平已然得手。厥江堰炸毁秋水漫溢,大渝决计讨不了好处。

>>>

在营帐里也能感受到着厥江堰上瞬间炸裂的震颤,甚至可以想到滚滚河水在夜色中携着席卷一切的气势奔涌而来,梅长苏叹了口气,低头去瞧苍白的掌心。阴谋诡计翻云覆雨,金陵也好北境也罢,终究是没有了千里逐敌的林殊。不及自艾,榻上昏沉睡着的萧景琰忽然有了异动,梅长苏胸口一紧,却没有上前的动作,只是看着蔺晨急冲冲的上前,心中千斤的大石骤然落地。

萧景琰,三军整装待发,一鼓作气,我已击鼓,只待你挥剑相向重整山河!

营帐里渐渐没了响动,报信的,救人的,送药的,闻讯探看的这会儿都退出了营帐,只剩下了还躺在榻上又昏昏沉沉睡过去的萧景琰和仍然坐在桌案前的梅长苏。梅长苏只觉得个中滋味难以言表,遥遥望着萧景琰灰白的脸,才刚刚领悟那句话。

生死大如天。

梅长苏拂过被人拾回来的萧景琰的长剑,却恍然看到了年少时自己拿着不知何处拾来的树枝,给萧景琰显摆着刚学的剑招,晃得枝叶纷飞眼花缭乱。

少年意气剑指山河,心心念念间都是策马扬威肃整天下。此时忆起却零碎记起和萧景琰纵马争先的时刻,满口说着儿女心肠的不屑,刀山火海烽火连天却都一起闯过。

如今一个命悬一线一个朝不保夕,倒也遂了哪句生死不离。

梅长苏低低笑了起来,强咽下嗓中从未散去的血腥,拿着剑到榻边坐下,唇角间带了属于林殊的作弄心思

“萧景琰,你便是又要输给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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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再次醒来时似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他记得自己上次醒时,不过是因为被梦中“梅长苏身中剧毒”的幻想所惊醒,睁眼盯着蔺晨只死死追问着一句“他是不是中了毒?”

那个蒙古大夫似是急着查看伤处的状态,又是掀眼皮又是号腕脉,愣了半天才给他丢了个不。

得到了这个答复,萧景琰才转眼看了匆匆听完军报赶到床边的那人一眼。还不及细想那人脸色似乎确实康健不少,便听着耳畔咋呼着“哎呦这可别是回光返照”的声音,安心地沉入了下一次的昏睡。

这一次的黑暗里没有梦境,只有无边无际的疼痛,可是他无比地想要清醒过来。

帐中一片沉寂。阳光透过营帐的缝隙照耀进来,映得到处一片暖黄。

疼痛已经缓解,四肢却还乏力,没有动作,萧景琰静静看着那人垂头看书的侧脸。忽然想起年少时晋阳公主曾经笑话林殊在哪里都像个泼猴,唯有和景琰在一起的时候还有两分沉稳。

心神相交,自不待言。他只静静看着梅长苏似有所感地转过身来。

 

>>>

战报军情统统堆在案上,一页页的翻过去仿佛能看得到两军对峙时的刀光剑雨,书页清醇的墨香沾染了一时的光晕,熏出了两三分赌书泼茶难得的寻常,梅长苏刚刚撂下书册,就感觉有一道目光粘着在身上,便默契的偏头回望了一眼

“冲锋陷阵的太子殿下可算是醒了,两军对峙,您倒是睡得安稳。”

随手端了手边的暖茶递到了萧景琰嘴边,梅长苏看着人有些急促的吞咽,越发心安,等人再躺下时,梅长苏早就摸过刚刚递上来的军报徐徐念着

“线报渝军军马折损六成,兵将不计,粮草全湮,余粮可撑不过四五日,粮草行军半路中伏,再运粮草补给抵达须十日左右,殿下打算如何谢我?”

梅长苏带了促狭的笑意垂眸去看人,不经意却觉得萧景琰愣怔着躺在床上的样子,像极了年少那是被自己偷袭的时候。

 

>>>

眼前场景熟悉得难能可贵。萧景琰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梅长苏在说些什么。

遥想当年同样是他负了轻伤,林殊强迫着给自己灌了一碗军中粗茶,含在口中便就地按着他嘴对嘴渡了回去。

那时两人皆是初生牛犊一般的气力和性子,何事不能为何事不敢为。

 

只是如今这境况,能从死生之间逃出一条命来,仅仅是这般相视而笑无语凝噎,便已经与少年时的心境不谋而合。

听着梅长苏对自己邀功请赏,萧景琰却知道这人心底的那点苦楚。

这人常恨自己不比林殊,不能统兵御敌冲锋陷阵。此番下了狠手,心中定然早已伏下隐痛忧思。若是自己不说,他便定然装作淡然。但是他的身体早已经不起太重的忧思,这样的心结,自己还是与他开解了的好。

“你……还真炸了那厥江堰?记得许多年前,林帅曾经提过这个建议,还是你拉了我去说,怜惜民生辛苦,不忍为之。如今正值秋收,下游处又皆是农田。你这回……可当真是气急了吧。”

>>>

“新仇旧恨,即便是我再万般痛心,也必然要抱一箭之仇。父帅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梅长苏垂眸冷笑着,捏在一起的手指却忍不住缩紧。

那日千里奔赴北境,旷野天清,寥寥人家,寂寥山野,四野生机毁在自己言语几句间。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一将功成万骨枯。战火灼灼,碾踏过得又何止是壮士白骨。

哀我征夫,鳏寡孤独。

梅长苏回想起年少和萧景琰一同攀爬过得厥江堰,一面水平如镜,一面苍野茫茫,年少儿郎家国天下之心,燃起的不是征战杀伐,而是独一无二海晏河清。那时候遮盖在萧景琰一双星眸之上的林殊的手心灼热,还有一腔被盛世太平震撼的感叹

——萧景琰,这才是天下

如今镜碎梦醒,他倒是想起私炮坊那时候萧景琰质疑的神情,胸口猛然一窒,低头再次迎上萧景琰如旧的星眸,忽然笑开,旧时醉酒慷慨百年歌脱口而出

“三十时,行成名立有令闻。景琰,天下如渺,当年如何,现在如何,大丈夫扬名天下,厥江堰这一炸,我梅长苏杀神之名可扬威天下?”

——————

近期完结哦

虽然分成四章但是写的时候是一人一段

完全看不出来联文对不对~

商商是我失散多年的亲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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