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处出生随意,急流水上不流

【靖苏】金殿承安·鹊桥仙

#所谓真龙天子

#一派胡言

【番外·一(2)】

【番外·一·(3)】

接近傍晚的时候庭生从北苑到逸仙殿来请安。萧景琰和梅长苏正坐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外面內监就蹑手蹑脚地领着庭生进来了。梅长苏三年有余未曾见过他,一时有些不敢认。

庭生抽条很快,兴许是在外历练的缘故肤色和萧景琰似得有些偏暗,但是五官俊朗剑眉星眸,看得梅长苏有些晃神。

“长的还是更像嫂嫂一些。”

萧景琰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梅长苏缓过神看着萧景琰眉眼间淡淡的感叹,嗯了一声便又看向庭生。庭生这时候也已经行完礼抬起头看他,少年心性之下还是漏出了几分惊讶和欣喜,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梅长苏,直到发觉梅长苏也在看他才有些赧然,低下头去只露着一个发红的耳尖。

“久违了庭生。”

“苏……皇……我…儿臣……”

“还是叫先生吧,我听习惯了。”

庭生总算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等脸上的赤红消下去一些才又一抱拳,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回话

“苏先生,来时蒙帅虽然跟我嘱咐了,也讲了您和父皇的事,不过再见先生还是……还是十分高兴。先生身体可大好了?”

“还好,比不上你这个在外行军的,不过宫里吃得好睡得好,还是挺惬意的。不跟你多闲话了,蒙大哥应该已经把你父皇的打算告诉你了,今天叫你前来,是问一句你可有意做这个太子。”

梅长苏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眼睛却一直盯在庭生面上,萧景琰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梅长苏也感觉到了萧景琰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了庭生身上。

只是出乎他两个人意料的是,庭生站在殿上只是微微颔首低眉,面上没有欣喜也没有排斥,却浅浅的流露出来了一种带着茫然意味的无奈。梅长苏略有些疑惑,转头和萧景琰对视了一眼,发现萧景琰似乎也对此大为不解。无奈之下梅长苏只能轻轻咳了一声,看庭生抬眼看他才招了招手让他上前

“你不愿意?”

庭生乖顺地上前站在了梅长苏几步远的地方,眉眼间的疏阔和沉稳更显眼了一些,梅长苏轻笑了下,不等庭生回他又开了口

“还是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庭生叹了口气,再抬头看梅长苏时原本就无奈的表情更有了点自嘲的意思。他先是和梅长苏对视了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转而又对上了萧景琰的目光,迟疑了一下才开口

“父皇,身世一事您虽然从未和儿臣提起,但是儿臣已经知道了很久了。并不是前些年您处决的那个滑族女子告诉儿臣的,或者说她只是印证了儿臣一直以来零散的记忆。儿臣被先生救出被带入靖王府时已经十一岁,没跟您提过的是儿臣在掖幽庭时就曾经听过那些年长嘴碎的老宫人们说过几句,他们不知道儿臣知道,儿臣也就一直藏着没有说。儿臣……父皇,儿臣也不知道应该对这个位置有没有意图,或许如果没有当年的事,儿臣的亲生父亲应该…但是也很难说不是吗?儿臣现在是您的义子,终一生,在父皇的恩宠下做个王爷领兵数万镇守大梁已经是恩宠极盛。儿臣自己清楚也就无所求。但是现在忽然告诉儿臣我要回到一个我当初就应该是的皇子的位子上,很难说儿臣的想法会有什么变化。父皇,儿臣不知道是不是对先皇有怨,也不知道一旦有了更大的权势之后我的心境会不会有所变化。可是一旦我从无求变成了贪求,万一儿臣做出什么错事,到时候也就为时已晚了。”

这段话庭生起先还说得有些磕磕绊绊,不过也就是一两句话的功夫,就说得流畅而条理。

梅长苏先开始还有些讶异庭生竟那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藏了这么久,可听到后面便平复了心情,竟还挂上了几分笑意。等庭生终于说完,长长的舒气时,梅长苏才转头看了萧景琰,发现这个人也带着一脸的笑意和赞许。梅长苏冲萧景琰点了点头,端起了桌案上的茶杯垂眸抿着

“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是朕首先要告诉你,你的父亲母亲是朕的长兄长嫂。朕承教于长兄,亦深知长嫂的品性,朕不相信他们的孩子会做出什么背信弃义有违道义的事情。其次你自小在朕的看管下长大,十一岁时启蒙,承教于麒麟才子江左梅郎,朕知晓朕的品性和苏先生的才智心性,定不会把你教成一个品性恶劣举止有差的人。你的习武师父是蒙挚蒙帅,功课由陈太傅传授,两位都是为人正直的贤臣良将。朕这样说给你,庭生你再来告诉朕,你即便是有怨,即便是贪求,你会做出什么错事。你父母的在天之灵,我和苏先生的看管,蒙帅和陈太傅的扶持,怎会让你走上什么歧路?远的不说,只说今日你能够站在殿前跟朕坦陈心事,陈情利害,足以让朕信你。再者你自己也说,你做个领兵的王爷都已经无所求,即便是你做了太子,又能多了什么呢?朕的膝下无有所出,自朕继位也不过只有你一子,从前如此往后更是如此,你苏先生又不能……有何差别?不过一个称谓而已。”

梅长苏面无表情地从案底把手放在萧景琰大腿上忽然收紧指尖狠命一掐,余光扫见萧景琰吃痛又不敢出声憋得青紫的脸才略感痛快,方才放了手让他继续说。庭生站在殿下听得有些发怔,直勾勾的盯着萧景琰眼中波光流转,带着湿润。等到萧景琰讲完端杯子喝水时,还没有回过神,梅长苏唤了一声庭生,他才忽然俯身跪了下去,头点在地上,声音沉稳却还带着一丝颤音

“——父皇重托,儿臣惭愧。承父皇隆恩,必不敢辜负父皇一片厚望。”

梅长苏轻轻呼了口气,一切尘埃落定。

顺安七年,四月廿三,后宫传讯皇后疾病有异,诸太医不治,遂召玄天观天师占星卜卦。天师禀呈曰永安王伶仃异乡不得回朝为一,身世有差不入宗祠为二,无母无根漂泊生怨为三,三生阴数因而不祥。帝惊,既拟召陈永安王身世于天下,自罪陈情,祭天宣旨。永安王生母追封贵妃,迎永安王遗物筑衣冠冢以太子之位供奉宗庙。

顺安七年,四月廿七,皇后渐愈,祷于宗庙,感念先祖。遂发懿旨,而后十年节庆祭殿不上殿不见百官,诵经宗庙以安万民之心。帝三劝未果,作罢。臣民甚感皇后仁慈。

顺安七年,五月初九,天象生异曰大吉,不日长林军蒙挚将军回朝述职,先遣先锋营十数人归。帝得信五月十三亲迎于金陵城门,见蒙挚携太子归来大喜过望。方知太子战场失信,多番寻之未果,蒙挚无措只得急呈哀报。而后途遇山匪,剿之。于匪地再遇太子,机缘巧合。帝失而复得,大喜,连称天佑,遂改年号天佑,大赦天下。

 

“陛下皇后好计谋,瞒的如此滴水不漏,臣等甘拜下风。”

蔡荃站在殿上眼观鼻鼻观心,端的是规规矩矩,脸色黑如锅底,连沈追都忍不住往旁边挪了又挪,生怕殃及池鱼。

梅长苏干笑两声面上尴尬,望向萧景琰的时候,萧景琰却一脸事不干己,只装看不见。梅长苏暗暗咬了咬牙,自己揽下来的事情硬着头皮也得顶上去。

“蔡大人……这…我……这……”

“穆王爷和郡主的‘家姊’真是让臣大开眼界啊,陛下的皇后臣也真是目瞪口呆,就敢问陛下一句如此一来史书工笔,到底该如何写这桩‘佳缘’。”

被点到名的萧景琰无奈叹了口气,清清嗓子才有些心虚的开了口

“蔡大人……蔡卿一向劝谏朕不以出身论英雄,不能偏颇……朕……朕这也是……”

“陛下!臣那是说惜才!陛下是不是误会了臣的意思?!如此一说倒还是臣误了陛下!臣真是罪该万死啊!”

若不是自己是皇帝,这是在宫里,萧景琰觉得蔡荃可能上来咬人的心都有了。即便是如此,隔着这么远,萧景琰还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蔡荃的磨牙声。

萧景琰赶忙不再言语,只是给梅长苏递了个眼神,梅长苏又叹了口气,这话怎么说都是他和萧景琰做了有违天道伦常的事,即便是他梅长苏巧言善辩,这会儿也羞于开口。只是不等梅长苏开口,沈追却往前迈了一步,谁也不看,只是端正的端着手,垂着眼说道

“蔡大人此言也只是忧心陛下声誉,望陛下莫怪。陛下倾慕苏先生一事蔡大人不是不知,只是惊诧于陛下竟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种种之事。与所慕之人长相厮守本不是错事,只是陛下所慕,实在是……但此事并不是陛下开了先河,昔年有战国魏王‘龙阳之好’,又有魏灵公‘余桃之癖’。更何况比起这两人来说,陛下贤明苏先生高洁,听百姓臣民赞誉便能窥得一二,蔡大人今日不过是惊于此稀事,也怒陛下三番五次瞒之骗之,实在……”

沈追说话温缓,徐徐道来之下蔡荃也未反驳,面色虽然依旧阴沉,却不再有怒意。梅长苏没有接话,萧景琰也没说什么,一时静默下来,就听蔡荃长叹一声,语气不再锋芒,反而多了些怅惘

“陛下不告诉臣,臣也能猜到一二。臣脾性向来耿直,又素来固执,若是早些知道此事,必然横加阻拦。即便是到了今日,木已成舟,臣仍旧万般反对。只是陛下,臣虽顽固,却不及陛下,若是没有苏先生,陛下与太后,不也照样空置后宫不纳妃嫔吗。如今后宫有主,民心所向,只要不走漏风声,明君贤后,史书工笔也难挑出错。沈大人一番话正是臣之所想却也差了一二。臣怒臣悲,是因臣还不足取信陛下,因而怒极生悲。再者如沈大人所说,陛下倾慕,臣早知觉,并不比沈大人晚几分。当时便想上谏只是被沈大人阻拦,如今再想起来,却也庆幸此人是苏先生,若是换做别人,臣必以死谏之。但……也罢,就只当苏先生为陛下内臣,与我等又有何差别,更亲近些罢了。”

梅长苏静默片晌忽然起身,端正地一个大礼拜下去,蔡荃站在原地没有阻拦,生生受了之后才躬身回礼,再抬眼望向梅长苏时多了几分复杂的赏识。梅长苏和他对视,忽然就发觉,当年萧景琰带他二人到苏宅,这二人看他的眼神,一如现在。

“望先生好生辅佐陛下,别辜负此般逆天道之深情。”

“苏某谨记。”

 

目送两位大人出了殿门,梅长苏才垮下肩,揉着眉头轻轻感叹了一声。萧景琰唤了人上茶,递到梅长苏手边这人却没有接,只是愣愣的盯着底下蔡荃站过的地方出神。萧景琰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才出声唤他,梅长苏一惊,愣了下才挂上笑

“也不知你到底是不是命中真的带龙气。”

“大约是吧,贤臣良后,四海升平,当真龙气。”

“贤臣是有,良后我可有愧。”

萧景琰笑了起来,看向梅长苏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深邃,手慢慢敷上梅长苏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攥紧

“何愧之有,蔡卿说的是,你我之间本逆天道,上天不惩反让我失而复得,便证我有天助。”

“陛下所言甚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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