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处出生随意,急流水上不流

【华武/楚萧】洞仙歌

华武情人节24H13:00


#第三人视角预警


洞仙歌


山下村庄里报上来消息,说是村中有异兽,不辨吉凶。

萧居棠看着下面恭敬站着禀报异象的人眼皮直跳,端着拂尘强撑着高深莫测,脑子里千回百转地思考该怎么回答。

师父离开之前似乎也有这种事情报上来,但是那时萧居棠年纪还小,根本不记得师父是怎么处理的,只能约莫想起来自己那时候雀跃的心情,吵嚷着要和宁宁一起去捉异兽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过也从未因此下过山便是了,师父不让,只遣他去金陵探望二师兄。

萧居棠的稳重几乎快要撑不住,厚实的武当掌门衣服撩不进那点温柔的山风,热的他只想哭。

师父啊师父,我该怎么办啊师父。

“把你那副要哭的表情憋回去,板着脸说知道了去吧。”

顾不得分辨这是哪位师兄的传音入密,萧居棠赶忙照做了。那人果然恭恭敬敬地说了句掌门费心就退了下去,萧居棠这才暗暗地长舒一口气,仔细想了想刚才的传音入密才惊讶地啊了一声,顾不得掌门身份就往内室跑

“大师兄!”

远远瞧见郑居和叹了口气,萧居棠满腹委屈地强迫自己稳重下来,心中莫名开始怀疑师父把掌门之位传给自己是不是无奈之举,实在是他们这代弟子满门找不出个栋梁之才,逼得师父抓阄抓了自己出来当掌门。

大师兄身患不足病体难支,二师兄心有不满不能得道,嗯嗯师兄满脑子里除了武学就是二师兄哪里顾得上门派,宋居亦和自己就是个半斤对八两,感觉选谁都差不多。

武当要完。

萧居棠小声叨叨着没发觉郑居和已经近在眼前,直到一头撞在郑居和身上才抬眼对上了自家大师兄要笑不笑的表情,骨子里养成的师弟怂开始发作,赶紧讨好笑了笑

“师兄今天怎么回来了,多日不见身体可好?”

“回来看看,师父之前有事情嘱咐我去一趟后山,如今正好到时候。我原本准备直接去后山不来打扰你,后来还是惦记你这掌门当得怎么样过来看看……”

然后就看到我连个话都不会回是吗?

萧居棠腹诽了句,哭丧着脸喊了句师兄,还是当初那个小师弟撒娇的腔调,一点也看不出关门弟子七八个的掌门样子。

“师兄,为何要我当掌门啊,师父到底去了哪里了啊,怎么就忽然不见了啊?”

郑居和嘴唇微微张开了一些又紧紧抿了回去,长叹一口气在萧居棠脑袋顶上胡乱揉了揉,半晌才勉强回道

“小棠,师父飞升了啊,这个问题你问了许多遍了,飞升的人怎么理会世俗的事?”

“师兄你别骗我了,若是师父飞升,那邱师兄为什么自我做掌门起就没回过武当,他去做什么了?”

萧居棠也不知道今天是哪里来的这满肚子的荒唐委屈,只是觉得自己再不问清楚就要把自己憋成金陵城除岁的烟花炸了,但是这问题他确实也问了许多遍,他接任武当掌门的这两年,除了宋居亦还在身边陪着他之外,几位师兄都各自撂下了武当的摊子,云游的云游,不回家的不回家,少能见面。

仿佛是师父走了,他们几个也不在意这武当金顶了一般。

“师父到底去哪了啊,师兄。”

萧居棠执着地看着郑居和的面容,心里却暗暗赌咒发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无论这次师兄编造出来什么故事,他都信了。别管师兄说师父是青华大帝的转世还是元始天尊首徒他都认了,说不定他翻来覆去闹了这么久,只是想听师兄多说几次师父尚在,只是飞升了而已。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像是要哭出声的样子,郑居和声音竟然放柔了许多,他伸手把萧居棠揽在怀里,拍着后背,一副小时候哄逗他的语气。但是萧居棠心里忽然擂鼓一般狂跳起来,抬手就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郑居和的声音却见缝插针一般灌了进来

“棠棠,师父仙逝了。“

真狠啊。

萧居棠的眼泪唰一下子就滑了下来,因为他和所有人一样,相信萧疏寒是不会死的。即便是他和师父亲如父子,即便是师父待他从没有隔阂,但是他就是和别人一样相信武当掌门萧疏寒早就得道成仙。

得道的人怎么死了呢,师父就该一辈子做金顶上的一朵云,眼瞧见抓不住,轻飘飘的浮在这里万世不竭。

他死死抓住了郑居和的衣襟,哭嚎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地武当掌门住所的内殿里,吵得余音绕梁。

为什么不继续编故事骗他了呢,萧居棠怨愤地想着。

继续编故事,师父就还活着,不回来当掌门自己就努力修仙,修着修着可能就像师父一样出尘忘了师父,也有可能真的修成了仙在天上又能看见师父,多好啊。

“棠棠,师父让我回来取他的东西的,卧云和一封信。”

萧疏寒的东西萧居棠一件都没敢动,全都摆着放在原处,他自己还住在以前小师弟的住的房间里,把自己的小徒儿挤去别处住。没有人敢进掌门内殿萧居棠就自己打扫,拂去浮尘掸掉灰烬,等着萧疏寒哪天从天上述职回来继续当掌门。

卧云搁在萧疏寒的床头,说的那封信估计也在原先的地方,萧居棠没动过,他怕师父找不到会难过。他也没吭声,只是被郑居和拉到一边椅子上坐下,一边低着头哭自己的,一边听郑居和沙沙地翻找东西。

“棠棠,师父让我去后山,你去吗?”

萧居棠还是没说话,只是起身跟在了郑居和身后。郑居和带着他走了一个他从来都不知道的小门,绕到了他闻所未闻的一条小路上。武当金顶仿佛一息之间就变了个样子,萧居棠甚至停下了掉泪,只是一边抽搭一边怀疑人生。

走了似乎还没有一盏茶的时候就到了,这地方萧居棠来过,是师父修炼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山洞。郑居和在洞口停了停,取了挂在洞口的那盏灯点了,灯里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一股轻微而清淡的莲香浮出来,暂且抚平了萧居棠心里的悲恸。

洞口看着宽,往里走却越发的狭窄,直到挤过一个勉强通过一个人的地方,眼前才忽然豁然开朗起来。这洞像个扎了口的布袋子,里面别有天地,郑居和手上的那盏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巧夺天工。巴掌大的灯几乎照亮了整个洞穴,看得萧居棠愣在了原地。

“师父本就不是飞升的命,你见过谁深陷红尘还能飞升,不怕天怒雷劈,万劫不复吗?”

萧居棠愣愣地盯着四周石壁,郑居和的声音从左耳朵灌进去又从右耳朵跑出来,就留了一道惊雷在脑子里。

师父原本就不是飞升的命。

若是之前谁敢在萧居棠眼前说这个,萧居棠是要斩无极撕那人嘴皮的,而如今萧居棠却想直接撕了自己眼皮。撕开一点,再撕大一点,看清楚这满墙满洞的“楚遗风”和杂乱疯狂到底是不是真的。

萧疏寒是个极规矩和自律的人,面若寒霜,气质冷清,行立间如云如风,自有风骨傲立,便是从未有轻慢他人之心,却也如皎皎寒月当空,让人敬而远之。萧疏寒的掌门内殿如他本人一样,从来干净到冷清,杯盏桌椅、床榻帷帐,只要萧疏寒走出内殿,仿佛好像是没有人住过一般。

而这个山洞就如同刚刚走过的小门和小路,让萧居棠几乎不记得萧疏寒是个什么模样。

地上到处散落着碎石和碎裂的木轴画纸,石壁上斑驳片片,顶侧都是剑气留下的痕迹,字迹凌乱急促,显而易见的疯魔和癫狂明晃晃地刻印在墙上;“楚遗风”三个字之间是些无规律的剑痕,入石三分,内力强劲,不用想都知道是狂躁地发泄。

石洞里无风无声,萧居棠略微动动脚都有石块磨地的声音回响其中。但是萧居棠置若罔闻,只是踉踉跄跄地扑到了冰冷的石榻上,强按住颤抖的手,打开随意扔在石榻上的一个又一个破旧但还勉强完整的卷轴。

画轴里是同一个男人,坐卧行止皆有,甚至还有一两副一看就是近人才画的出的裸身像,笔触不算精致,但处处皆看出十二分的情意。只是没有一张是画完的,画了一半的,寥寥几笔的,还剩几笔便成型的……全都被粗暴地用笔墨糊勾乱抹过,满是情意的画面被作画的那双手毫不留情地糟践毁灭。

郑居和上前按住了萧居棠拆画的手,萧居棠抬头看他,隔着一层水雾几乎看不清

“…师父的弟子,除你之外都或多或少的知道这其间的事。师父没有与我们明说过,但也没有隐瞒过。师父早年间便走火入魔,正值韶华的满头鹤发就是这么来的。二师弟往年间与师父争吵提过一句‘师父的无情道修得还是修不得’你可还记得,那是朴师叔第一次打他,原因现在我也不必多讲了。只是小棠,你问我师父为何选你做这个武当掌门,我也问过师父……”

萧居棠抹掉了满脸的水汽,等着自己大师兄答疑解惑的下文,但郑居和却苦笑一声,抽出了萧居棠抱在怀里的那副被墨泼过的温泉沐浴图,颤声开口

“师父说,因为你不懂。”

“不懂什么?”

“棠棠,你是所有师兄弟之中最得宠的一个,不按规矩不守陈腐,居诚那年背离武当,所有人都说是嫉恨邱师弟,其实期间还有你的一份。师父说你天性潇洒,通世事却不陷红尘,是个俗尘局外人。整个武当,除你之外没有人再见过那么多的红尘,也没有人像你一样说放就放。你才是武当里,最适合修无情道的人。“

“……我,怎么会无情。”

“棠棠,修道的无情道,本就不是无心无情,是至善无情,水利万物而不争,唯不争,故无尤。人之所以不得道,因为情之一字,拎得起放不下。你想想,这么多年你喜欢过的人、事、物,有什么是你放不下的?师父说你写了那么多的传记书稿,也不过是记而已,不见有情。”

萧居棠迷惘地看着郑居和,下意识思考起这个问题,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确实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金陵好玩,可是去多了也就那个样子,不去也可以;糖葫芦好吃,邱师兄买来就吃,买不来也想不起来;宁宁好看想娶,可是她真的嫁与旁人,喜宴那天闹得最欢最开心的却也是他自己。

就连师父,虽然他来回反复的问师父去哪里了,但是心里却早就晓得,不过是武当的事太多拘着他难受,说师父没死还能让他快活一些。若不是早就知道,他也不会“去想别管师兄说师父是青华大帝的转世还是元始天尊首徒他都认了”这种事。

“可是我哭了啊!师兄说师父死了,我好难受啊,我若是真的无情,怎么会哭呢……”

萧居棠勉强挣扎着,不去看郑居和眼里的那份悲悯,他胡乱抄过师父的一幅画打开,试图转移郑居和的视线不再和他去谈论有情无情这个问题,仿佛只要谈论完了,他就真的无情了。

可是当萧居棠打开这幅画时,他就后悔了,画卷从他手里落下去,跌在地上,咕噜噜地展开,卷上男子手执卧云,眉眼疏阔,醉卧朗月清风之中,阖眸小憩,仿佛下一秒就会睁眼醒来。

这幅画几乎算得上完整,除却那被涂了又改,乱糟糟的题字,称得上是这堆破烂里的幸存了。

萧居棠的泪落在被萧疏寒涂改的乱七八糟的字上,晕湿了许多字

——……自别后,时见明月共河汉,昨是今非,乱星憔悴。凭栏独念相思去,无奈春尽,云海望鹤归。

“棠棠,我至今仍会觉得师父未去……”

而我已经在想修仙是否能看到师父了。萧居棠恍惚地想着,站在金顶大殿里的哪些问题一股脑的全都冒了出来:

师兄总说师父飞升了,就知道骗我。

师父走了,师兄们就都不回来了,是怕触景生情吗?

师父若是登仙了,我要不要也好好修修道练练功,修道也行吧,修出尘了不记得师父就不伤心了,若是也当了神仙说不定还能遇见师父。

师父啊师父,我该怎么办呢,若是你还在就好了。

若是师父还在就好了……

原来自己那么早之前,就已经接受师父死了这件事吗?听了师兄那么多遍师父飞升了的话,而自己早就只是把那些话当成安慰来听了。越听越平静,越听掌门当得就越稳当起来。

“棠棠,师父说过,你还小,再大一些,修道就没有瓶颈了。你不像师父,世人都说师父大道无情,其实师父只是个死心眼的人,会从山下捡孩子好吃好喝的养起来,会在徒弟生病的时候急的半夜去请大夫,会在居诚差点害死全武当的人的时候都舍不得多动他一下,会……会心悦一人之后求不得放不下,走火入魔。”

萧居棠盯着萧疏寒的那句“昨是今非”愣怔,一言不发地听郑居和夹杂着痛苦的低语

“师父每年都会去明月山庄,他说‘此事不破,恐成心魔’,事实上他的心魔早生,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浑浑噩噩,失了神智,师父恐给武当满门招徕祸患,因此才有闭关一说。情字所困,红尘泥沼深陷,又怎么会有飞升之途呢?”

“师父葬在哪?”

“金陵城郊外很远的一处废旧的酒肆,他和楚遗风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这样啊。”

萧居棠慢慢地站了起来,还是有些发愣,只是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他还是一一展开了这些画轴,仔仔细细地把萧疏寒写在画上,画在卷中的情看了一遍。

——“见月怀人,如见汝身”

——“饮浮云乱山,非昨日,月入盏中”

——“卧云音有恨,不曾送人归”

——“人去无踪迹,何处有归期”

——“我亦相思,何处怀人”

——“杯中物萧索,何如旧年华”

……

这是萧居棠不懂得东西,郑居和说是师父的情,萧居棠就姑且称为“情”。字迹潦草凌乱,画卷破败不堪,环顾石洞里也没有一处好地方像是世人口中珍之重之的情,可是师兄却偏偏说这是情。而萧居棠依旧没有办法想得出,那个清风霁月的萧掌门,怎么会在这方寸之地里疯魔如狂,障业横生。

萧居棠只能勉强理解,是他不懂,确实无情。他苦笑了一下,把画卷整齐地排好,迟疑地问出了心里最后一个问题

“师兄为何今日愿吐露真相?”

郑居和看了他许久,忽然抱拳躬身施礼

“武当前掌门萧疏寒交代弟子,若掌门师弟因他囹圄本心,自欺欺人,不若交代实情,破除魔障,早日清醒,修成大道。”

“多谢师兄。”

萧居棠还了礼,忽然转身离去,把洞中一切抛诸脑后。

至此,武当掌门,得道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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